财华洞察|反垄断的中国互联网站在关键的十字路口

原創

4月12日上午8点，阿里巴巴（BABA-US，9988-HK）召开电话会议，公司CEO张勇表示监管反垄断处罚不会对公司造成重大负面影响，公司将作出更多行动减少商户经营成本。

对此，港股市场率先作出回应。阿里巴巴在港市高开超5%，至当日收盘收报232.2港元，涨幅扩大至6.51%。

压在阿里头上的靴子终于落地。4月10日，市场监管总局因为阿里2015年以来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对平台内商家提出“二选一”要求，对其处以2019年中国境内销售额4557.12亿元4%的罚款，合计182.28亿元

有人计算过，2020年阿里的净利润大约是1404亿元，市场监管局大概罚没了公司一个月的净利润——看起来是天价罚款，其实对于阿里而言并非不可接受。根据《反垄断法》，垄断行为处罚一般为公司上一年度销售额的1%至10%，阿里巴巴4%销售额的罚款并非太重，更多还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在坊间，自从蚂蚁集团上市被强行终止之后，阿里巴巴的市场风评就已急转直下，“国民爸爸”马老师一夜之间变身“996福报哥”和资本家代言人。 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大部分人都认为，从阿里巴巴开始，国内互联网行业已然拉开反垄断的序幕。

对于蝼蚁众生的我们而言，“反垄断”绝非坏事。从最早年美国洛克菲勒到香江四大家族，无一例外。

垄断的兴与亡：标准石油之死

“在短短五年之内，控制了这座城市（克利夫兰）里以前与他竞争的26家炼油厂中的21家。标准石油公司的石油产量从每天1500桶增加到11000桶左右。这个数量据说超过了整个宾夕法尼亚州石油产区的总产量。”

《打败洛克菲勒》一书如是描述洛克菲勒鼎盛时期标准石油的野蛮扩张。1980年，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成为了全美最大的原油生厂商，公司垄断了美国95%的炼油能力，90%的输油能力，25%的原油产量。这种垄断局面一直持续到1911年。期间，洛克菲勒是当之无愧的“全球石油大王”。

在商场上，洛克菲勒早年的创业历史几乎没有太多值得挑剔的地方：

1858年，洛克菲勒从父亲处借来1000美元，加上自己手头积蓄800美元，与英国移民而来克拉克共同创办了经营谷物和肉类的公司。美国南北战阵期间，洛克菲勒的这家公司发了一笔战争财。1862年，公司赚到17000美元，洛克菲勒赚到了第一桶金。

1863年，炼油专家安德鲁斯成立了安德鲁斯-克拉克公司。三年之后，公司合伙人意见分歧， 决定将公司拆分拍卖。洛克菲勒竞拍投得公司并将其改为洛克菲勒-安德鲁斯公司。1867年，由于弗拉格勒加入，公司再改名为洛克菲勒-安德鲁斯-弗拉格勒公司。

1870年， 约翰·洛克菲勒、威廉·洛克菲勒、亨利·弗拉格勒、化学家塞缪尔·安德鲁，匿名合伙人史提芬·哈里斯，与威廉的姐夫奥利弗·詹宁斯合伙在美国俄亥俄州建立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 Co.）。几个合伙人希望自己生产的产品将是“合乎标准的产品”。公司总裁洛克菲勒则提出标准石油的目标是，某一日，全美所有炼油业务都归标准石油公司。

为实现这一愿望，标准石油在法无禁止的情况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60年代末从克利夫兰到石油产地宾夕法尼亚州泰特斯维尔及从克利夫兰到纽约市场的铁路由三大铁路公司运营。克利夫兰的石油运输主要通过伊利铁路和湖滨铁路实施。

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决定出大价钱把两条铁路上的所有油罐车和储油设施全部包下，以此控制铁路运输的所有车辆使用权。同时，两人利用当时的洛克菲勒-安德鲁斯-弗拉格勒公司是克利夫兰第一大公司的优势，通过谈判取得铁路给出的优惠价格。

《洛克菲勒家族》记载了当时弗拉格勒向洛克菲勒的建议：

“如果我们与铁路公司签订合同，每天固定运输多少油，他们一定会给我们的运费打折扣。这个秘密契约只能是我们和铁路公司知道……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挤垮其它公司。”

1871年，当时已经成立的标准石油开始了在克利夫兰地区的兼并。当年年底，洛克菲勒认识了克利夫兰另一家大炼油商-克拉克·潘安公司的老板奥立维·潘安，成功游说其接受兼并。对于当地其他中小石油企业，洛克菲勒往往先礼后兵，给企业老板和经理说明加入标准之后他们仍可以出任厂长，甚至能力突出者还可以加入公司的管理层，掌管更大的标准石油帝国。

很快，在三个月内，克利夫兰25家炼油厂中就有21家被标准兼并。

在垄断了克利夫兰地区之后，洛克菲勒有故技重施，进军更发达的美国东部。1874年，洛克菲勒在萨拉托加别墅做东邀请到来自费城、纽约和匹兹堡的大中型炼油企业的老板。他表示，全美炼油企业，除了标准石油之外，波士顿有3家，纽约有15家，费城有12家，匹兹堡有22家。如果彼此互相敌对无序竞争的话，石油价格将会大幅波动。而如果他们加入标准石油，则可以根据国内外市场需求生产石油，控制从原油到成品油的价格，顺便可以施压铁路公司的运费回扣。

从各公司利益出发，洛克菲勒的话完全没有错。在利诱之下，东部炼油厂纷纷加入标准石油的共同利益集团。

至1879年，标准石油公司加工原油已占美国全部原油加工量的90%，1880年甚至达到95%。至于少数未加入标准的炼油厂，其实是洛克菲勒主动授意其存续在石油行业，避免标准落得个垄断行业的口实。

1882年，洛克菲勒以商业信托（Business Trust）的组织形式合并40多家厂商，垄断全美80%的炼油工业和90%的油管生意。1888年，标准石油进入行业上游大手笔收购油田。1890年，标准石油即成为美国最大原油生产商，囊括美国25%的原油产量、90%的输油能力及95%的炼油能力。

洛克菲勒最终兑现了他对自己及对加盟伙伴的诺言，凭借对市场的垄断地位，轻松从美国百姓手上赚到他们的血汗钱。

仿佛冥冥中注定，“躺着一起赚钱”的标准石油帝国最终倒在了一名出生油田的普通女记者的手上。

1903年1月，美国《麦克卢尔》杂志上刊登了一篇名为《美孚石油公司史》的商业报道，作者署名为艾达塔贝尔。这名女记者耗费了五六年的时间暗访，揭露了标准石油公司削价竞争、贿赂政界、威胁铁路业者、控制耗材、收购破产公司、买通铁路公司等违法暗箱操作。

这份长达800页的调查报告最终推动了美国政府出手终结标准石油的垄断地位。1911年5月15日，美国最高法院判决，依据1890年的《谢尔曼反托拉斯法》（Sherman Antitrust Act.），标准石油公司属垄断机构，应予拆散。公司因而被拆分为34家地区性石油公司。洛克菲勒在34家公司的持股比例剩下四分之一。

34家公司后来经历消亡、重组、兼并成为壳牌、英国石油、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龙四大行业龙头，再没有公司可以再重现当年标准石油在行业中的完全垄断地位。

自标准石油之后，再没有美国公司可以在“垄断”方面比肩标准。连靠着windows系统打造全球最大软件公司微软的比尔盖茨也曾表示，自己心目中唯一的赚钱英雄就只有洛克菲勒。

盖茨也许想像洛克菲勒一样，真正做到极致，垄断一个行业。但历史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但在远隔重洋的香江，“四大家族”却成功将垄断做到了近乎极致，让中国香港成为市民口中的“李家城”。

四大家族与“李家城”

中国香港近代由珠江口伶仃洋边的普通渔村最终发展成为东方之珠，所有有关其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单方面解读都是片面的，甚至是不准确的。

但无可否认，中国香港政府“积极不干预”的管治理念，为当地经济发展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发展土壤。上世纪70年代，港英政府财政司司长夏鼎基最早提出“积极不干预”的理念，并一直承袭至今。

《经济学人》杂志曾如此描述中国香港：

“一个在香港开店的商人会发现这里税负极低……有一个放下架子鼓励他尽其所能赚钱的政府……这里没有政治。”

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香港，一切皆有可能。

八十年代上画的《英雄本色》里，周润发拉着狄龙爬上太平山顶，让他看着眼下价值百万的维多利亚港夜景，问他怎么舍得离开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地方。戏外导演吴宇森凭借电影翻身，得以继续放了多年的白鸽……

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四大家族盘踞的中国香港多少已显得有点僵化。

2019年，亿万富翁指数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算，中国香港最富有10个人资产占比占地区GDP总额比例达到35%，远高于中国内地的1.4%，印度的5.2%及美国（不足以5%）。 

2021年的福布斯中国香港排行榜上，中国香港前十大富豪有五名来自房地产业，分别是李嘉诚及其家族、李兆基、吴光正、刘銮雄及邝肖娜。

其中，李嘉诚和李兆基都已年过九旬。同样年过九旬的中国香港女首富郭邝肖卿更是妻凭夫贵，经营着丈夫郭得胜留下的新鸿基地产物业、摩天大厦及楼宇，安坐着稳定的收租生意。截止2020年12月31日止六个月，新鸿基地产录得收入460.7亿港元，同比逆势增长19%。

“超人”李嘉诚更是如是。在中国香港，李超人的商业版图已从房地产开始延伸到港口、电讯、酒店、制造、零售等多个市民生活刚需领域：房子是长实的、电话网络是和记黄埔的、电视和电台是电信盈科的，购物的百佳超市和屈臣氏还是李家的。

而这个消费循环的起点——房地产楼价在中国香港依然节节高升。对于四大家族而言，在这个曾经充满无限可能的地方，他们只要继续购入代表中国香港市民刚需消费的资产，其未来就依然有无限可能。

只要中国香港市民继续生活，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打台风，他们都还会光顾李老板的生意，李老板的财富。

而同时，中国香港基尼系数却从1971年的0.43上升到2017年的0.539，贫困率（指1人月收入低于4000元港币，2人家庭低于9800元，3人家庭低于15000元，4人家庭低于19900）则为14.7%。

在90年代的中国香港时代剧《创世纪》中，“金句之王”霍景良就已道出了这个现象的本质：

你看外面的大楼，我敢说十栋有九栋是骗回来的，就看你是做骗人的那个还是被骗的那个！

中国香港人一窝蜂，一个月赚几千一万，省吃俭用买股票，妄想一朝发财，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赢家是什么人。

据悉，当年为追求真实，《创世纪》编剧团队在创作剧本时就参考了很多中国香港商场的实际案例并请了业内人士作为专业顾问。

反垄断：互联网的十字路口

在4月12日的恒生科技指数成分股中，腾讯、美团、快手、京东均录得下跌。

除了已经“靴子落地”的阿里巴巴外，其他的互联网巨头在反垄断山雨欲来前都一片惶恐状。

互联网开始反垄断，有人担心会就此影响巨头的盈利能力。但借鉴向左走的美国和向右走的中国香港两地市场，此时正站在十字路口的内地市场提出反垄断，并没有错。

在过去的美国和中国香港市场中，都可以找到现在即将被反垄断的内地互联网巨头的影子。

标准石油主张建立利益集团，不干涉炼油厂相对独立运营，油厂管理者甚至可以在标准石油谋得一席之地——这像极了现在为外界所津津乐道、“精于投资”的腾讯；

“躺着赚钱”的标准石油刚好能对上此前被三令五申监管的互联网巨头社区团购混战；

而李超人打造的消费生态圈概念在内地互联网行业更已经是大行其道。

中国互联网，向左走是美国石油业，被拆解的标准石油很多年后滋养出了引领美国再度腾飞的互联网业；向右走则是中国香港房地产业，七十年代随着经济腾飞在房地产业积累了原始资金的李超人和“四叔”李兆基们如今还在收着舒服钱。

孙宏斌说中国房地产该监管了，不调控对谁都没好处。

2015年，因为“假货”问题硬刚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的阿里现在在收到天价罚单后迅速认错整改。

对于这些行业和行业巨头来说，反垄断反而是一个崭新的好开始。

毕竟天下这么大，阿里、腾讯、美团、京东们又何必只盯着老百姓一个小小的菜篮子呢？

作者：橘子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