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华洞察|应收账暴雷后高管离世，上海电气还有多少“隐秘的角落”？

原創

8月5日早间，电力行业内一条朋友圈疯传：

早上7点30分许，东方花园二期70号802有一男性跳楼身亡，黄瓯，51岁，身份证：上海人士，系上海电气集团总裁，其家人拒绝法医进入，现公安已到场。

当日晚间，上市公司上海电力（601727.SH）公告证明了黄瓯逝世消息属实。

根据黄瓯家属向媒体记者证实，黄在7月30日就曾试割腕自尽，但当时被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之后公司不停打电话要他回去参加会议。被抢救回来之后，黄瓯又回公司上了两天班。 终于，在8月5日，黄瓯以在自家中跳楼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根据上市公司公开资料显示，黄瓯生于1971年3月，今年刚刚五十岁。

黄瓯是浙江温州人，毕业于上海交大，持有工学硕士学位，教授级高级工程师。2004年，33岁的黄瓯就担任了上海汽轮机有限公司总裁，之后一路平步高升，终于在2015年他44岁的时候当上上海电气集团有限公司的副总裁。2016年，黄瓯担任上海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

上海电气的官网上，最新的资讯日期仍然停留在7月29日的上海电气干部大会上。黄瓯的跳楼辞世的消息并没有以讣告的形式出现在公司官网。

而这一个大会，也是黄瓯生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场合。黄瓯在大会上代表领导班子发言，自己会以党的干部应有的站位与担当，带头履职尽责，和领导班子一同，全力支持配合好冷伟青同志的工作。上海电气当日的干部大会宣布免去原党委会书记郑建华的职务，并由冷伟青接替该职务。

发言之后一日，黄瓯就被发现有割腕自杀的举动。

再往前溯源，7月27日晚，上海纪律检查委员会网站宣布，上海电气（集团）总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上海电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郑建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上海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今年4月，公司原副总裁吕亚臣涉嫌严重违法违纪已被带走接受上海纪检委调查）。

郑建华涉嫌严重违法，明眼人都知道很有可能是与上海电气子公司的应收账款暴雷有关。

“隋田力”迷网

5月30日，上海电气公告旗下控股子公司上海电气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通讯”）应收账款普遍逾期的风险（详见本社此前文章【排雷】遭遇黑天鹅事件！上海电气跌停，「电气白马」怎么了？）。

在刊发的公告中，上海电气表示，子公司上海通讯（主要从事专网通信产品生产及销售）应收账款86.72亿元，账面存货余额22.30 亿元，公司在商业银行的借款余额12.52 亿 元，其向上海通讯提供的股东借款金额合计77.66 亿元均存在重大损失风险。

对上海电气而言，上海通讯无法偿还贷款将产生两重可能的负面影响：

一是母公司权益投资全额损失，预计会减少公司归母净利润5.26 亿元；

二是上海通讯可能无法偿还公司向其提供的所有股东借款77.66 亿元。两个极端情况合计对上海电气的负面影响预计达到83亿元。

这个83亿元的损失，相当于上海电气2020年税前利润63.46亿元的1.31倍，全年经营活动净现金流入46.96亿元的1.77倍。

这个连锁效应的开端，是上海通讯87亿的应收账无法收回。正因为这样，才导致公司无法偿还对上海电气和商业银行的借款，同时公司可能因故存货无法如计划销售给其他下游客户，令存货有大幅减值风险。

而这个关键的“下游客户”，上海电气却并没有在公告详细披露，只是表示其已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判令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贸易分公司、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富申实业公司和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向通讯公司合计支付货款。

按推理，以上公司就是拖欠上海通讯货款较多的下游客户。

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监管一部迅速对公司下发了《监管工作函》，要求其披露子公司通讯公司业务开展情况， 包括业务类型、业务模式、主要客户和供应商以及资金流转情况等。截至目前，上市公司上海电气仍未刊发对《监管工作函》的回复。

但更多类似的雷已爆开来。从5月30日至7月28日，陆续还有宏达新材、瑞斯康达、国瑞科技、中天科技、汇鸿集团、凯乐科技、中利集团的“专网通信”业务出现类似下游客户无法如期支付剩余货款、存货减值、借款逾期等风险。

8家上市公司合计损失金额达到240亿元。网编起来后，人们才惊讶发现原来所有“专网通信”业务爆雷，都与一个叫隋田力的人有关。

据媒体统计，以上公司基本都采用统一的对上游原材料供应商预付100%货款，对下游客户销售只预收10%货款的贸易模式。上述公司上游供应商主要有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重庆博琨、宁波鸿孜、浙江鑫网等，下游客户主要有富申实业、普天信息、环球景行、航天神禾、南京长江电子等。

以上公司都与隋田力有着直接或间接关系（见下图），诸如上海星地通甚至既充当了上游的供货，也充当了下游客户的角色。

这些公司涉及预付金额十分庞大，光是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重庆博琨、宁波鸿孜、浙江鑫网五家公司主要供应商2014年至2020年收到的预付款项不完全统计累计就达到439亿元。

而当下游的客户无法如期支付剩余货款，处在迷网之中已全额打货款同时只收到下游客户10%定金的上市公司就可能集体暴雷。

隋田力同时是新三板上市公司海高通信（839211.NQ）实控人。公司8月2日晚公告，隋田力已失联。隋目前处于涉案状态，公安机关正在侦查之中。

从已有的公开资料来看，隋田力还在担任13家公司的法代，对外投资10家公司，控制34家企业。隋田力的个人简历并不算太过复杂，其1961年8月出生于江苏连云港市海州区，只有大专学历。1979年至1994年，隋田力在部队服役，之后进入江苏省人民政府当了四年公务员。

1998年11月，隋田力下海成立星地研究所。企查查显示，该公司主要承接国家航天与卫星技术项目，目前主要发展方向是卫星通信技术、无线宽带通信技术和射频识别技术，并主要承担国家部级、省级及国际合作项目。

自此之后，隋田力任职、控股的公司开始多起来。一张围绕上市公司供销迷网就此形成。

目前市场推测，在这张供销网内，上市公司得到的好处是可以通过大量循环应收账款、销售回款虚增收入，而一体供货商和下游客户则通过该产业链达到贸易融资的目的。至于下游客户为什么突然集体无法支付货款，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从已掌握的信息来看，上海电气总裁黄瓯的近日跳楼身亡，与这张如影随形的迷网关系颇大。

隐秘的角落

从上海电气宣布子公司上海通讯巨额应收账款逾期开始，一处处让人费解的疑点就层出不穷。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隐秘的角落。

疑点之一就是突然冒出的上海通讯。在上海电气2020年的年报中，上海通讯只出现过一次。公司出现在长期股权投资的子公司名单上，投资金额2000万元，上海电气对其持股比例是40%。这个投资金额在上海电气所有子公司中只排倒数第六。

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子公司，2020年的营业收入为29.84亿元，净利润9024万元。上海通讯年营收不到30亿元，账上却有应收账款余额为86.72亿元，同时还有应付商业银行借款12.52亿元和应付上海电气的股东借款77.66 亿元。可以料见，上海通讯预付上游供应商的资金规模同样非常庞大（公告未披露该部分数据）。另外，上海通讯应该给了下游客户一个非常长的赊账期。

更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上海电气仍然愿意借贷予上海通讯78亿元的庞大金额。另外，上海通讯以及其他有关上市公司愿意以全额支付供应商同时下游客户只需支付10%货款的不利于己条款达成交易，背后原因同样十分令人费解。

最后，神秘的子公司上海通讯第二大股东上海行地通通信科技有限公司本身就是隋田力持股90%的公司，这家公司也是上图迷网中的上游供应商之一。

疑点之二就是暴雷的下游客户。据悉，拖欠上海通讯货款的四个客户首创集团、哈工投资、富申实业以及南京长江背后的实控人分别是北京人民政府、哈尔滨国资委、全民所有制以及国务院。

唯一非国有制企业富申实业法代为盛星，网上并无关于此人的其他资料。公司人员规模为50-90人，并没有参保人数，注册地址是上海市徐汇区武康路117弄2号，年报地址为上海市徐汇区湖南路121号10楼。

有调查记者走访以上里两个地址，前者是一处处于封闭状态的历史建筑，后者已被收回，不对外出租更没有公司在办公。

上海通讯的注册地址位于上海杨浦区春江路655号。上海通讯和富申实业同在一个城市，两家公司在达成供销合作关系之前怎么可能会不到实地拜访再签署金额庞大的赊销协议呢？

疑点之三，证监会和公安机关行动相对迟缓。证监会监督管理委员会直到7月5日才对上海电气下发《调查通知书》（沪证调查字2021-1-028号），理由是公司涉嫌信披违规。但这时距离5月30日上海电气发布重大风险提示公告已过去一个多月。

而此前证监会下发《监管工作函》，要求上海电气披露上海通讯业务详情也一直没有下文。公安机关侦查隋田力至今，仍没有明确结果。上海电气暴雷后，上海纪检委也只带走了原上海电气董事长郑建华接受调查，而忽略了同样可能涉案的另一位公司高层黄瓯。

最后的结果，就是黄瓯先割腕，后跳楼，两次试图自杀并终于了结自己50年的生命。

凡是阳光照不到的隐秘角落，都会藏污纳垢。上海电气和上海通讯，以及那张庞大迷网，恐怕也不会例外。

在劫难逃

最终，过去两个多月时间内东奔西跑，勾勒出隋田力横亘在几家上市公司之后的供销迷网的，是两个财经媒体的调查记者。

由于记者调查采访有权限，他们也无法知道消失的富申实业们到底去了哪里。

在最新接受媒体采访时，黄瓯的妻子表示：

我的诉求不是说要证明我老公的清白，我的诉求是要知道我老公犯了什么错。你说他（犯了）什么罪，我认，但要把证据拿出来，彻查。如果他犯错了、犯罪了，给国家、社会、股民带来任何损失，我认。我把房子卖了，把我所有理财产品、金融产品卖了。

根据2020年公司年报显示，黄瓯任职上海电气当年年薪是148万元，他似乎并没有因为生活所迫自杀的动机。

在阳光照不到的隐秘角落，务必也要让所有肇事者在劫难逃。

作者：燕十三